第104章 第一百零四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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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04章 第一百零四章
殿內, 馮貴妃低著頭，嘴角還掛著僵硬的笑。
但她藏在袖中的指甲都快要掰斷了。
太後這個老東西，居然向著齊婕！
這麽多年, 她對那個老東西也算是兢兢業業，絲毫不敢怠慢。她都不求太後能站在自己這邊，只求她在關鍵時刻，能不給她使絆子。
她為她祝壽, 用金線親手繡了百壽圖。
她家有事，她也叫自己父親稍做援手，向來不曾冷眼旁觀。
結果, 她就是這樣對她的！
旁側的宮女見馮貴妃扭曲的笑，心下著急。這陛下都還病著，娘娘這麽笑算怎麽回事。她沖著遠處的太監使了個眼色, 那太監頓時心領神會, 躬著身道：“諸位娘娘，陛下的藥快熬好了，該準備吃藥了。”
被這麽一提醒，馮貴妃猛然驚醒, 她掃視周圍一圈：“若是諸位妹妹無事, 便可以回去了，不要擾了陛下清凈，這裏有我照看就是。”
太後和齊婕一走, 這裏位份最高的就是她。
她這樣說了，旁的人如果不想同她來一場巔峰對決，便該聽了她的。
蘭嬪眼波流轉：“馮姐姐心切陛下, 想要第一個照顧陛下，妹妹們自是懂的, 總要讓著姐姐。妾身便明晚再來。”
一句話，把馮貴妃想霸占皇帝身邊照料的位置，變成了輪換。
馮貴妃的眼神猛然淩厲起來。
想必是在心裏給蘭嬪狠狠地記上了一筆。
蘭嬪輕笑。
馮貴妃這是病急亂投醫，不過也難怪，在奪嫡之爭上，如果太後和皇帝都屬意同一個人，其他人的機會就會變得很渺茫。
大皇子並不算是一個特別出色的人，只是因為背靠馮家，魏麟又屢遭削弱，他這才能夠勉強同魏麟爭至現在。
若是太後明確站到魏麟那邊，她能爭取的，就只有魏昌。
方才太醫已經說過了，魏昌的毒是能解的。
既然不是什麽好不了的病，也不是什麽傳染的病，馮淑然那個女人才不會吝嗇在這個時候衣不解帶地照顧魏昌呢。
她巴不得其他所有人都在自己宮中等著，到時候魏昌醒了，好在魏昌那裏邀功。
可惜，太醫的話又不是只有她自己聽見了，她也就只能靠著自己的位份稍微高一點壓一壓她們。一旦這個口子開了，誰都不會放棄這個機會。
平日裏姐姐妹妹的叫著，難道還真當自己能夠官得了所有人？
魏昌的死活根本沒有人在意，所有人在意的，都是他的死活能給自己，給家族帶來什麽。
固寵是最低級的手段。
或許根本不能動搖皇帝心中的儲君位置。
但是皇帝中了毒，眼下表現出對他的不在乎，就是一件很危險的事情了。
誰也不想去招惹一個瀕臨死亡的皇帝。她們的命比皇帝的可貴重多了。
萬一魏昌想不開，看誰不順眼，就沖誰下手怎麽辦？
所以她一直覺得，馮玨在官場是老狐貍，在家中卻不是一個好父親。這些要命的本事都不教給馮淑然，卻把她送進宮，若是哪天馮家的地位出了問題，馮淑然就是第一個死的。
想到這裏，蘭嬪莞爾一笑。
說不定馮玨就是這樣想的。若是馮淑然強大到足夠脫離家族，還怎麽一心一意為了家族付出呢？
都是可憐人，不過，她更蠢一點。
蘭嬪收起笑意。
計劃有變，她得盡快同宮外聯系。
但是魏昌剛中了毒，這個時候她想要聯系到宮外，難度遠超平常。
她在自己殿中坐了片刻，叫來了自己的宮女。
“快到阿蓉的生辰了，原本說好今年叫她進宮，我陪她過的。但是現下陛下病了，便不要來了，我從自己的私庫中，選一些玩意兒給阿蓉送去，也好叫她安心過生辰。”
她落筆寫下了一張清單，還給清單標了序號。
宮女接過以後，眨眨眼睛：“娘娘，我明白的，保證不給您打亂順序。”
蘭嬪點點頭。
她宮中的宮女都是她悉心調教的，聽得懂弦外之音，從來不出各種差錯。
從進宮開始，她們幾個鬥到了今天，誰都沒能扳倒誰，若是還有誰管不住自己宮裏的人，那才叫笑話。
宮女捧著單子下去，去庫房裏挑選蘭嬪指示的東西了。
她在路上碰到一個小太監，小太監走得匆忙，一不小心撞了她一下。
那小太監慌忙道歉。
宮女低頭看了一眼自己手中對折起來的單子。從外面什麽都看不到，應當無事。
她沖著小太監笑了一下：“無妨。”
他實在是太小了，看著同她家中的幼弟差不多大，可憐這麽小就要來宮裏。
看著小太監慌忙道謝，又慌慌張張地離開，她嘆了口氣，繼續往庫房去了。
*
一個小小的插曲，沒有引起任何人的註意。
等到東西到了周府，周蓉將東西裏外翻了個遍，也沒能找到什麽有用的信息。
宮中的東西進出艱難，很難夾帶，信息大抵不是藏在東西裏的。
可周蓉將禮單一一寫下，將裏面的字反覆拼湊組合，卻還是沒有頭緒，只得再次翻找那些東西。
白唐游來到周府的時候，周蓉比往日到的都完了一些，發絲也有些淩亂。
白唐游皺了眉：“出什麽事了？”
周蓉擡眼看了他一眼，下意識想要敷衍，雙唇微啟後，又重新合攏。
她似乎是想到了什麽，遲疑著將那張單子遞了過去。
“我姐姐送給我的東西。”
白唐游的神色變得緊張起來，他猛地站了起來：“宮裏最近是不是出什麽事了？她沒有照常給你帶信嗎？她在宮中會不會有危險？”
周蓉點了點頭：“今日早朝陛下沒有來，說是身體抱恙。”
白唐游抓過那張單子，仔仔細細地看了兩遍。
“這都是些雜貨……”
蘭嬪給周蓉送的東西，說是生辰禮，但同正常女子生辰會收到的禮物截然不同，倒像是各種雜物的堆砌。
當然，都是宮裏出來的東西，各個鑲金嵌銀的，哪個不算廉價。
白唐游想了半晌，有些遲疑：“你還記得你六歲的時候，我們一起去看花燈嗎？”
周蓉側頭想了想。
六歲。一般孩童六歲時的記憶恐怕早就清零了，但她記憶力稍微好一點，到底還能記得一些模糊的事情。
那年，四個孩子是偷偷溜出去玩的。
或者說，是周菀，白唐游，還有唐嘉木三個膽大包天的人，把睡夢之中的周菀抱了出去。
那個時候周蓉年紀還小，睡得也沈，被抱走了都不知道。
後來，街上放爆竹，她才被驚醒，揉著眼睛看繁覆又熱鬧的花燈，還以為自己在做夢。
很快，發現自己不是在做夢的周蓉，開始敲詐。
她被人拉上賊船，回去少不了挨一頓罵，怎麽可能不玩回本。
另外三個人能擺脫家中長輩和仆從，一同出來恣意游玩的時候也不多，最終四個人，三個人掏空了口袋，買了一大堆稀奇古怪的東西。
東西太多了，又不得不乘馬車。
回去的馬車錢，是周蓉皺著一張臉，從自己的荷包裏掏出來的。
他們敢這樣逃跑，自然也是有仰仗的，兩家的父親一同外出還沒有回來，家中母親對他們向來不算嚴厲。
結果他們偷偷翻墻，準備溜進去，剛一落地，擡頭就看到一個蒼老威嚴的面孔。
兩家的祖母不知道什麽時候，湊到了一起。
兩個老太太都坐在周菀的院子裏，等她回來。
其中一個老太太指著先落地的白唐游：“我說什麽來著？這小子別的不行，這方面還是懂事的，知道要先送菀兒和蓉兒回家。”
另一個老太太冷哼一聲：“也就你這麽慣著他，這小子現在是欠收拾了！這麽晚了，膽大包天地帶人出去，若是出了問題，誰來負責？”
周家老太太聞言也不說些俏皮話了，她轉頭看向周菀：“你答應的？”
周菀垂頭，也不說到底是不是她答應的。
她和白唐游，兩個人還真說不上是誰邀請的誰。
那天，她和白唐游在書院裏，看到了一首詩，寫花燈的。
兩個人對視一眼，誰都沒有說話。
然後，今天晚上，她就莫名地撐著下巴，不知道在等什麽。
最後，她等到了翻墻過來的白唐游和唐嘉木。
唐嘉木鼓動他們兩個人，帶上周蓉，不然他就去告狀。
最後，周菀偷偷進了周蓉的院子，對著周蓉的侍女們威逼利誘，幾個人一同輕手輕腳給周蓉換了一身漂亮衣服，然後卷在被子裏直接抱了出去。
雙人行直接變成了四人行。
後來，那卷被子到了唐嘉木手裏，他還被剛醒來，還沒徹底清醒過來的周蓉誤傷了一拳。
不過這就不算什麽要緊的事了。
白唐游將那張清單遞還給周蓉，有些躊躇地道：“這些東西，同那日買的，似乎有些相像。”
周蓉楞了一瞬，站起身來：“你等一下。”
她走到門外，不遠處的侍女恭敬行禮。
“雪兒，我要當年在淮州的賬本，三七年的。”
“好的，我這就去取。”
沒過多大會兒，雪兒就將周蓉要的賬本取了回來。
周蓉點了點頭，塞給她一個銀錠。
“今日這邊暫時不用你了，上街買些吃喝，或者回家中探望一下，隨你。”
這是給她放一天假的意思。
雪兒也不羅嗦，她彎了眉眼，沖周蓉行禮：“多謝小姐。”
周蓉將那些賬本抱回房間中，攤開來看。
白唐游坐在遠處，沒有挪動半分。
那日他們買了不少東西，按照周家的習慣，或許……
果然，白唐游看著周蓉快速翻閱，找到了其中一本，從裏面拎出來幾張單頁的紙。
周家對子女的培養方式有些怪異。
他們每個人一出生，就配了一本賬本，小時候先是父母或者乳娘侍女代為記賬，等大了一些，就是她們自己記賬。
白唐游有的時候真懷疑，是不是其實周家才是世代經商的，而他們白家其實是才是書香世家。
周蓉撚著那幾頁紙，一一對了過去，看著看著，突然笑了一聲：“阿姐高看我的記憶力了，六歲的事，就算是被罰抄十遍，我也記不清楚的。”
宮中的周菀打了個噴嚏。
宮女連忙將窗戶攏了起來：“夜深了，有些涼，娘娘還不就寢嗎？”
周菀看了看她的宮女，向床榻走去。
也不知，那些東西的數額和順序，夠不夠提示阿蓉找打當年的賬本。
“旁的都是對的，唯獨這七個琉璃雕，三個鑲金耳壺……”
周蓉低聲念著當年的賬本。
白唐游皺了眉：“三七年，她的東西叫人做了手腳，順序亂了。”
周蓉沈默片刻。
那天他們原本能夠逃過的重罰的，是被白家和周家的祖母發現，這才鬧得有些大了，驚動了幾家的大人。
周菀和周蓉被罰了抄書和抄賬本。
白唐游被鎖在院子裏打了三個月的算盤，把白家所有的賬本都重新核對了一遍，出來以後一年沒碰算盤。
唐嘉木……聽說好像是挨了一頓打。
周菀提起那天，或許是……
周蓉垂眼：“如此說來，是太後出手幹涉了。”
皇帝抱恙的事情已經不是秘密，能夠嚴重影響宮中的事情本就不算太多，周菀又給了這麽明顯的提示。究竟發生了什麽，便不言而喻。
白唐游臉色微沈：“如果這順序是太後的人打亂的，那她在宮中就很危險！”
周蓉沈吟了片刻，擡手壓下了白唐游的急躁。
“阿姐在宮中經營這麽多年，各方都有她的人，如果真的是太後要對她動手，不可能沒有任何風聲傳出來。就算這順序是太後的人打亂的……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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殿內, 馮貴妃低著頭，嘴角還掛著僵硬的笑。
但她藏在袖中的指甲都快要掰斷了。
太後這個老東西，居然向著齊婕！
這麽多年, 她對那個老東西也算是兢兢業業，絲毫不敢怠慢。她都不求太後能站在自己這邊，只求她在關鍵時刻，能不給她使絆子。
她為她祝壽, 用金線親手繡了百壽圖。
她家有事，她也叫自己父親稍做援手，向來不曾冷眼旁觀。
結果, 她就是這樣對她的！
旁側的宮女見馮貴妃扭曲的笑，心下著急。這陛下都還病著，娘娘這麽笑算怎麽回事。她沖著遠處的太監使了個眼色, 那太監頓時心領神會, 躬著身道：“諸位娘娘，陛下的藥快熬好了，該準備吃藥了。”
被這麽一提醒，馮貴妃猛然驚醒, 她掃視周圍一圈：“若是諸位妹妹無事, 便可以回去了，不要擾了陛下清凈，這裏有我照看就是。”
太後和齊婕一走, 這裏位份最高的就是她。
她這樣說了，旁的人如果不想同她來一場巔峰對決，便該聽了她的。
蘭嬪眼波流轉：“馮姐姐心切陛下, 想要第一個照顧陛下，妹妹們自是懂的, 總要讓著姐姐。妾身便明晚再來。”
一句話，把馮貴妃想霸占皇帝身邊照料的位置，變成了輪換。
馮貴妃的眼神猛然淩厲起來。
想必是在心裏給蘭嬪狠狠地記上了一筆。
蘭嬪輕笑。
馮貴妃這是病急亂投醫，不過也難怪，在奪嫡之爭上，如果太後和皇帝都屬意同一個人，其他人的機會就會變得很渺茫。
大皇子並不算是一個特別出色的人，只是因為背靠馮家，魏麟又屢遭削弱，他這才能夠勉強同魏麟爭至現在。
若是太後明確站到魏麟那邊，她能爭取的，就只有魏昌。
方才太醫已經說過了，魏昌的毒是能解的。
既然不是什麽好不了的病，也不是什麽傳染的病，馮淑然那個女人才不會吝嗇在這個時候衣不解帶地照顧魏昌呢。
她巴不得其他所有人都在自己宮中等著，到時候魏昌醒了，好在魏昌那裏邀功。
可惜，太醫的話又不是只有她自己聽見了，她也就只能靠著自己的位份稍微高一點壓一壓她們。一旦這個口子開了，誰都不會放棄這個機會。
平日裏姐姐妹妹的叫著，難道還真當自己能夠官得了所有人？
魏昌的死活根本沒有人在意，所有人在意的，都是他的死活能給自己，給家族帶來什麽。
固寵是最低級的手段。
或許根本不能動搖皇帝心中的儲君位置。
但是皇帝中了毒，眼下表現出對他的不在乎，就是一件很危險的事情了。
誰也不想去招惹一個瀕臨死亡的皇帝。她們的命比皇帝的可貴重多了。
萬一魏昌想不開，看誰不順眼，就沖誰下手怎麽辦？
所以她一直覺得，馮玨在官場是老狐貍，在家中卻不是一個好父親。這些要命的本事都不教給馮淑然，卻把她送進宮，若是哪天馮家的地位出了問題，馮淑然就是第一個死的。
想到這裏，蘭嬪莞爾一笑。
說不定馮玨就是這樣想的。若是馮淑然強大到足夠脫離家族，還怎麽一心一意為了家族付出呢？
都是可憐人，不過，她更蠢一點。
蘭嬪收起笑意。
計劃有變，她得盡快同宮外聯系。
但是魏昌剛中了毒，這個時候她想要聯系到宮外，難度遠超平常。
她在自己殿中坐了片刻，叫來了自己的宮女。
“快到阿蓉的生辰了，原本說好今年叫她進宮，我陪她過的。但是現下陛下病了，便不要來了，我從自己的私庫中，選一些玩意兒給阿蓉送去，也好叫她安心過生辰。”
她落筆寫下了一張清單，還給清單標了序號。
宮女接過以後，眨眨眼睛：“娘娘，我明白的，保證不給您打亂順序。”
蘭嬪點點頭。
她宮中的宮女都是她悉心調教的，聽得懂弦外之音，從來不出各種差錯。
從進宮開始，她們幾個鬥到了今天，誰都沒能扳倒誰，若是還有誰管不住自己宮裏的人，那才叫笑話。
宮女捧著單子下去，去庫房裏挑選蘭嬪指示的東西了。
她在路上碰到一個小太監，小太監走得匆忙，一不小心撞了她一下。
那小太監慌忙道歉。
宮女低頭看了一眼自己手中對折起來的單子。從外面什麽都看不到，應當無事。
她沖著小太監笑了一下：“無妨。”
他實在是太小了，看著同她家中的幼弟差不多大，可憐這麽小就要來宮裏。
看著小太監慌忙道謝，又慌慌張張地離開，她嘆了口氣，繼續往庫房去了。
*
一個小小的插曲，沒有引起任何人的註意。
等到東西到了周府，周蓉將東西裏外翻了個遍，也沒能找到什麽有用的信息。
宮中的東西進出艱難，很難夾帶，信息大抵不是藏在東西裏的。
可周蓉將禮單一一寫下，將裏面的字反覆拼湊組合，卻還是沒有頭緒，只得再次翻找那些東西。
白唐游來到周府的時候，周蓉比往日到的都完了一些，發絲也有些淩亂。
白唐游皺了眉：“出什麽事了？”
周蓉擡眼看了他一眼，下意識想要敷衍，雙唇微啟後，又重新合攏。
她似乎是想到了什麽，遲疑著將那張單子遞了過去。
“我姐姐送給我的東西。”
白唐游的神色變得緊張起來，他猛地站了起來：“宮裏最近是不是出什麽事了？她沒有照常給你帶信嗎？她在宮中會不會有危險？”
周蓉點了點頭：“今日早朝陛下沒有來，說是身體抱恙。”
白唐游抓過那張單子，仔仔細細地看了兩遍。
“這都是些雜貨……”
蘭嬪給周蓉送的東西，說是生辰禮，但同正常女子生辰會收到的禮物截然不同，倒像是各種雜物的堆砌。
當然，都是宮裏出來的東西，各個鑲金嵌銀的，哪個不算廉價。
白唐游想了半晌，有些遲疑：“你還記得你六歲的時候，我們一起去看花燈嗎？”
周蓉側頭想了想。
六歲。一般孩童六歲時的記憶恐怕早就清零了，但她記憶力稍微好一點，到底還能記得一些模糊的事情。
那年，四個孩子是偷偷溜出去玩的。
或者說，是周菀，白唐游，還有唐嘉木三個膽大包天的人，把睡夢之中的周菀抱了出去。
那個時候周蓉年紀還小，睡得也沈，被抱走了都不知道。
後來，街上放爆竹，她才被驚醒，揉著眼睛看繁覆又熱鬧的花燈，還以為自己在做夢。
很快，發現自己不是在做夢的周蓉，開始敲詐。
她被人拉上賊船，回去少不了挨一頓罵，怎麽可能不玩回本。
另外三個人能擺脫家中長輩和仆從，一同出來恣意游玩的時候也不多，最終四個人，三個人掏空了口袋，買了一大堆稀奇古怪的東西。
東西太多了，又不得不乘馬車。
回去的馬車錢，是周蓉皺著一張臉，從自己的荷包裏掏出來的。
他們敢這樣逃跑，自然也是有仰仗的，兩家的父親一同外出還沒有回來，家中母親對他們向來不算嚴厲。
結果他們偷偷翻墻，準備溜進去，剛一落地，擡頭就看到一個蒼老威嚴的面孔。
兩家的祖母不知道什麽時候，湊到了一起。
兩個老太太都坐在周菀的院子裏，等她回來。
其中一個老太太指著先落地的白唐游：“我說什麽來著？這小子別的不行，這方面還是懂事的，知道要先送菀兒和蓉兒回家。”
另一個老太太冷哼一聲：“也就你這麽慣著他，這小子現在是欠收拾了！這麽晚了，膽大包天地帶人出去，若是出了問題，誰來負責？”
周家老太太聞言也不說些俏皮話了，她轉頭看向周菀：“你答應的？”
周菀垂頭，也不說到底是不是她答應的。
她和白唐游，兩個人還真說不上是誰邀請的誰。
那天，她和白唐游在書院裏，看到了一首詩，寫花燈的。
兩個人對視一眼，誰都沒有說話。
然後，今天晚上，她就莫名地撐著下巴，不知道在等什麽。
最後，她等到了翻墻過來的白唐游和唐嘉木。
唐嘉木鼓動他們兩個人，帶上周蓉，不然他就去告狀。
最後，周菀偷偷進了周蓉的院子，對著周蓉的侍女們威逼利誘，幾個人一同輕手輕腳給周蓉換了一身漂亮衣服，然後卷在被子裏直接抱了出去。
雙人行直接變成了四人行。
後來，那卷被子到了唐嘉木手裏，他還被剛醒來，還沒徹底清醒過來的周蓉誤傷了一拳。
不過這就不算什麽要緊的事了。
白唐游將那張清單遞還給周蓉，有些躊躇地道：“這些東西，同那日買的，似乎有些相像。”
周蓉楞了一瞬，站起身來：“你等一下。”
她走到門外，不遠處的侍女恭敬行禮。
“雪兒，我要當年在淮州的賬本，三七年的。”
“好的，我這就去取。”
沒過多大會兒，雪兒就將周蓉要的賬本取了回來。
周蓉點了點頭，塞給她一個銀錠。
“今日這邊暫時不用你了，上街買些吃喝，或者回家中探望一下，隨你。”
這是給她放一天假的意思。
雪兒也不羅嗦，她彎了眉眼，沖周蓉行禮：“多謝小姐。”
周蓉將那些賬本抱回房間中，攤開來看。
白唐游坐在遠處，沒有挪動半分。
那日他們買了不少東西，按照周家的習慣，或許……
果然，白唐游看著周蓉快速翻閱，找到了其中一本，從裏面拎出來幾張單頁的紙。
周家對子女的培養方式有些怪異。
他們每個人一出生，就配了一本賬本，小時候先是父母或者乳娘侍女代為記賬，等大了一些，就是她們自己記賬。
白唐游有的時候真懷疑，是不是其實周家才是世代經商的，而他們白家其實是才是書香世家。
周蓉撚著那幾頁紙，一一對了過去，看著看著，突然笑了一聲：“阿姐高看我的記憶力了，六歲的事，就算是被罰抄十遍，我也記不清楚的。”
宮中的周菀打了個噴嚏。
宮女連忙將窗戶攏了起來：“夜深了，有些涼，娘娘還不就寢嗎？”
周菀看了看她的宮女，向床榻走去。
也不知，那些東西的數額和順序，夠不夠提示阿蓉找打當年的賬本。
“旁的都是對的，唯獨這七個琉璃雕，三個鑲金耳壺……”
周蓉低聲念著當年的賬本。
白唐游皺了眉：“三七年，她的東西叫人做了手腳，順序亂了。”
周蓉沈默片刻。
那天他們原本能夠逃過的重罰的，是被白家和周家的祖母發現，這才鬧得有些大了，驚動了幾家的大人。
周菀和周蓉被罰了抄書和抄賬本。
白唐游被鎖在院子裏打了三個月的算盤，把白家所有的賬本都重新核對了一遍，出來以後一年沒碰算盤。
唐嘉木……聽說好像是挨了一頓打。
周菀提起那天，或許是……
周蓉垂眼：“如此說來，是太後出手幹涉了。”
皇帝抱恙的事情已經不是秘密，能夠嚴重影響宮中的事情本就不算太多，周菀又給了這麽明顯的提示。究竟發生了什麽，便不言而喻。
白唐游臉色微沈：“如果這順序是太後的人打亂的，那她在宮中就很危險！”
周蓉沈吟了片刻，擡手壓下了白唐游的急躁。
“阿姐在宮中經營這麽多年，各方都有她的人，如果真的是太後要對她動手，不可能沒有任何風聲傳出來。就算這順序是太後的人打亂的……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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